近来事情很多，几番提笔欲作，灵感却如断了线的纸鸢，踪迹难寻。

忽忆及张荣祥先生——虽素未谋面，心意却早已相熟。先生于2019年末辞世，自他归去，名噪一时的苏家桥“张家班”宣卷班子，便也随之悄然解散了。旧时的宣卷，原是节日里最鲜活的底色，每逢年节吉日，主人家总会将班子请至客堂，胡琴一响，邻里乡亲便闻声聚拢，满室皆是烟火与韵味。

我未能亲见先生风采，只能凭着朋友与几位老师的描述，拼凑出他与宣卷相伴的一生。上世纪六十年代，十五岁的张荣祥便追随父亲张儒锦学唱宣卷。其父早年间不拘泥于旧制，顺着群众的审美情趣改良“念宣卷”的形式，将原本近似“念经”的单调唱腔，化作绘声绘色的“说唱故事”，更添了二胡等乐器伴奏，让这门民间曲艺有了更鲜活的生命力，也为日后的传播打下了坚实根基。

那时候的宣卷班子，真是红极一时。家家户户抢着邀约，搭戏台、找帮手，台下常常坐得水泄不通，最盛时竟有上千人围观，想听一场完整的宣卷，得提前两个月预约，晚了便只能抱憾而归。可热闹终有散时，父亲谢世后，宣卷班没了主心骨，只剩59岁的张荣祥与80岁的张学余合作。两人难以凑成完整班子，便只能辗转界浜等地，请琴师伴奏，勉强维系着宣卷的余温。

2012年，张学余先生离世，这无疑是沉重一击。自此，68岁的张荣祥找不到合拍的搭子唱宣卷。可他放不下心中的热爱，坦言“总要找到大部分人更接受的表演形式”，便转身投入沪书评话的行列，在新的舞台上延续着对曲艺的执着。

幸而2015年，他在浦东找到了另外一只队伍——“界浜宣卷组”，与顾祥初、张福良、张永官等人结伴，重新拾起了心心念念的宣卷唱腔。本以为这份热爱能再续些时日，谁料2019年，据张福良老师回忆，他们正筹备着节目预备上报，满心期许间，却猝不及防传来了张荣祥先生逝世的消息，所有的计划都戛然而止。

如今再听那些残存的录音，先生的唱腔依旧清亮，可曲终人散的怅惘，却像烟雨，漫进心底，湿了眼眶。那些盛景、师徒相授的温情、绝境中不肯放弃的坚守，都随先生的离去，成了再也回不去的过往。但我知道，先生用一生守护的宣卷，不该就此沉寂。这份藏在乡音里的热爱与执着，我会替他传承下去，让那些被时光珍藏的唱腔，在新的岁月里，再续一缕烟火气。

（2025.12.7 于闵行）